那小黄门闻言,忙领了郑淣急急地往内走,脚跟不停地穿过高高的夹墙,迈过一道宫门,转过一方九龙照壁,便见照壁后头是一处庭院,庭院中立着许多采女,个个绰约婀娜,华服盛妆,虽列次站着,却不是雅雀全无,倒是垂着头三三两两在窃窃私语。

    那小黄门急匆匆地将郑淣安置在队列中间,郑淣自是不欲引起他人的注意,只是低头不语。

    采女们似是听到了皇帝圣驾将至的消息,无不议论纷纷,站在郑淣前面的一位采女看起来年纪甚小,语调甚是兴奋:“姐姐们可曾听方才的姑姑说了,待会儿皇上要亲自过来看咱们呢!”

    另一位年纪稍大些的采女身着蔷薇纱罗衣,闻言,颊上浮着一抹微微地樱桃红,不由转头来轻轻叱责那年纪尚小的采女一句:“辛妹妹说什么呢?皇上哪里是专程来看咱们呢,皇上不过是……不过是……”

    此时却有一个娇俏的女声插了进来:“辛妹妹哪里说错了?皇上这时候过来,明明就是专程来看咱们的嘛!”她眼珠儿一转,捂着嘴一笑,“哎呀哎呀,不对不对,刚才辛妹妹确实是说错了,皇上不是专程来看咱们的。”

    年纪小的那位采女诧异道:“吴姐姐,你这个话说得好生奇怪,才说我说对了,怎么又说我说得不对了?”

    那位吴姐姐捂着嘴笑道:“你是说得不对呢,我想啊,皇上准是嫌那些太监们的眼光不好,怕那些太监们办不好差事,万一一不小心将莫姐姐这样的美人儿选漏了,那可怎么办呢!所以呢——皇上哪里是专程来看咱们的,是要亲自过来瞧一瞧莫姐姐的呀!”

    那女孩子穿着银红织金鸾纹裳,头上金钗步摇且不用说,那颈项上还戴着一条硕大的锦犀玛瑙串,衣着甚是华贵,在这里又如此地口无忌惮,一看家中便是高门显贵,那蔷薇纱罗衣采女被她这么一打趣,羞得埋下了头,声若蚊呐道:“这里是皇家禁地,吴妹妹莫要胡乱说话。”

    郑淣本有心事,只立在后头默默出神,却冷不丁地却听得这一番私语,心中冷冷发笑,这些女孩子青春韶华,却一心想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葬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宫之中,真是可笑可叹。

    众人正在叽叽喳喳议论之时,却听前头的宫装姑姑微微提高了声量道:“天恩浩荡,皇上将驾临朝凤殿,亲视采选之事,诸位小姐们预备着接驾罢!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算是坐实了方才的流言,仿佛是一粒火星子投入炭火之中,那队列中瞬间跟炸了锅似的,周围那女孩子们的议论之声如同火光一般噼里啪啦作响,这个猜测皇上为何有雅兴要瞧一瞧第一轮采选,那个说即便是落选了,只要能得见天颜便是天大的荣耀,还有的采女则默不作声,只顾低头整理妆容,或是两人相对为镜整理衣衫发髻。

    一时间又有姑姑走上前,拿了名册走到每个采女的面前,从头至尾细细打量,见姿容端丽的,便问上一两句话,那些应答得体的,便叫到前头站着,其余地则原地不动,未曾叫进。那些姑姑这样仔细地一排排地看了过去,众位采女便都明白了,皇上政务繁忙,过来看看不过是表达一个重视的意思,哪里有精力一一地瞧完?这是要选人进大殿叫皇上亲自过目的意思了。

    方才还是叽叽喳喳的队伍顿时变得鸦雀无声,空气几乎凝结在一起,众人脸上都带着笑纹儿,只是心中却开始暗暗计较起来,不多时便有几十名采女被遴选了出来,选中的采女雀跃兴奋之情溢于言表,而未被选中的采女偷偷失落的也有,黯然落泪的也有。

    郑淣站在队伍后头,那姑姑走到她的面前,她将头微微低了一低,那姑姑是宫中的老人,眼光甚是毒辣,瞧了一眼她的眉眼,见她虽然衣衫简肃,却眉目如画,颜色堪比春花流华,于是便指了一指她,一旁的小宫女拿着那花名册子翻了一翻,念道:“户部侍郎赵岑侄女柳

    霓。”

    那姑姑微微愕然:“柳霓?”不由再顺着那眉眼从头至脚地往下看,却见那关霓头上斜斜绾着一个垂马髻,发髻上饰着一支平淡无奇的素钗,唯有手腕子上戴着一只品色尚佳的白玉镯子,如一汪春水一般,一身罗裙更不是绸缎锦绣,不过是一身半新不旧的雪青襦裙,搁在争奇斗艳的众位采女之中,颇有几分寒酸。